取暖 未展眉(4)


(三十一)卡车轰鸣著碾过苏眉所在之地,又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才停下,变形的车头冒出一股股浓烟。"苏眉!"满天飞扬的灰尘烟雾中,莫默凄厉地尖叫起来,挣脱楚凌云和贺长风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不远处倒著一个人,一袭白衣,遍染鲜血,却不是苏眉,而是林轩。莫默又是惊讶又是焦急地停住了脚步。苏眉缓缓站起来,视而不见地经过莫默身侧,来到林轩身边。生死悬於一线的时刻,竟然是林轩救了她。苏眉默默地在林轩身边跪下。而她不惜为之付出一切的人,根本不曾把她的生死挂在心头。林轩低低地咳嗽一声,睁眼看见苏眉,竟然淡淡地笑了一笑。"我还没有死,要让你失望了。祸害遗千年嘛。像我这样的祸害,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一辆卡车干掉。"苏眉静静地看著他,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林轩又咳了几声,才又笑道:"我救了你呢,苏眉。救命之恩,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苏眉依旧看著他,眼神空洞地像是一具人偶。林轩皱了皱眉,以手撑地跪坐起来,一手搂过苏眉,狂暴激烈地吻上她的唇。唇齿交错间,可以尝到彼此口中鲜血的腥甜。一吻既了,林轩轻轻地喘了口气,扶著苏眉一起站起身来。"别人是相濡以沫,我们是相濡以血。"他看著苏眉的眼睛,低低地笑,"很适合我们的关系,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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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还是那样毫无表情地看著他。林轩仿佛是觉得无趣了,一把推开苏眉,转身径直往"夜恋"走去。鲜血顺著他斑驳的白袍点点滴滴地落在尘土里,消失不见。直到林轩的身影没入"夜恋",莫默才从这莫明诡异的气氛中惊醒,直冲到苏眉面前。苏眉看著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陌生,令莫默簌然一颤,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他们就这样隔开两步,对视著。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的情谊,仿佛在这一刻划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莫默剧烈地颤抖起来。受伤、流血,乃至死亡的威胁,都不曾如此刻一般让他感到冰冷的恐惧。"苏眉?"他颤声轻唤,眼泪无法克制地落了下来。苏眉一动不动。而四周已有好奇探看的人群渐渐围拢过来。莫默咬了咬牙,一把抱起苏眉就往外走,奈何重伤之下气力不继,走了不出三步就已经摇摇欲坠。"我来。"贺长风扶住莫默,想要接过苏眉。"走开!"莫默的怒斥声尖锐而凶狠,"不准你碰她!"贺长风的手在半空中僵住。楚凌云一声不吭地上前接手抱起苏眉。苏眉的身体柔软而轻盈,让他突然感到一阵心酸。真的,苏眉也不过是个女孩子,本应比莫默受到更多的关爱和保护。但是她却要承受那麽多的残忍和不公正,难道就因为她比较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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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著这样一种怜悯和不平,他小心翼翼地抱紧苏眉,让她将头枕著自己的肩膀,大步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後,贺长风抱起了虚软的莫默。莫默愤然挣扎了一会儿,终於还是无力地靠回了贺长风怀里,大滴的泪水涌了出来,渍得贺长风的胸口一阵阵生疼。苏眉静静地偎在楚凌云的怀里。她知道自己被人抱著,却没有一点真实感。就好像她听见林轩莫默在说话,但又什麽都没有听到。死一般的灰色的冰冷寂静笼罩著她,夺走了她所有的知觉和感受。这或许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也或许是上天的慈悲。然而,在这片冰冷的死寂中,一个熟悉的旋律突然响起,反反复复,执著地吸引她的注意。完全没有意识的,她的手自动自发地回应了这个专为父母亲设置的铃声。"小眉啊?"母亲担忧而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麽了,是在忙吗?""嗯。"苏眉木然地回答,还没有办法回过神来。"是呢,我想也是。"母亲似乎松了一口气,"你爸一直在担心,说你昨晚怎麽没有打电话回来。这不,天才亮就盯著我打电话给你。没吵到你吧?"
"没有。"苏眉几乎是机械式地回应。"小眉?"母亲敏感地察觉了她的异样,"小眉,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你怎麽......""没有。没出什麽事。"苏眉睁开眼睛,看著天空中被晨曦镶上金边的云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快一些。"昨晚上抢救病人忙了一整晚,有点累了。""噢。"母亲的声音释然了,接著就自责道,"哎,不该那麽早打电话吵你,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临挂电话前,又嘱咐了一句,"什麽时候有空,和长风一起来家里坐坐啊!""好。"苏眉乖乖地答应了,脸上依然带著强撑出来的浅淡笑意。然後这笑意渐渐散去,重归空茫。再往後,虚幻的宁静崩解,化作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楚凌云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微微颤抖,心也跟著一阵阵揪痛起来。他见多太多的工友,也包括他自己,在三餐不继的时候依然用光最後一个硬币打电话回家乡报告一切都好,直到挂断了电话,才露出走投无路的凄惶。但是他们是男人,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大老爷们,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垮,怎麽样都得生挺著。可苏眉不过是个女孩子。他其实并不怎麽了解苏眉,从前对她多半是敬畏小半是感激,而现在......更多了几分酸楚的心疼。腾出一只手来,他笨拙地拍抚著苏眉单薄颤抖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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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暖(32)(三十二)贺长风默默地咬著牙。面对林轩"二选一"的逼迫,他迟迟没有做出选择,但这选择终究是逃不过的。在那生死攸关的瞬间,他本能地选择了莫默,放弃了苏眉。他错了。在扑向莫默,却和楚凌云撞在一起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守护莫默已不再是他的责任,他该保护的本应是苏眉──他的妻子苏眉,不顾一切地保护他的苏眉,为他受尽委屈的苏眉。如果过去还可以推说苏眉心意不明,那麽在一切昭然的此刻,他的放弃就显得格外残忍,不可饶恕。莫默虽然被贺长风抱在怀里,肢体间却流露著强烈的抗拒。贺长风试图先送他去医院,也被他坚决地拒绝了。他受的是枪伤,见不得人的。反正家里什麽都有,他可以自己处理,就算伤了一只手处理不过来,也还有苏眉帮忙。如果......如果苏眉宁愿看著他流光血死掉......莫默黯然阖上眼眸,脑海中一遍遍重现著苏眉无比陌生的眼神。苏眉......恨他了吗?是不是她终於意识到,一直以来她极力保护的莫默,其实正是她痛苦的根源?如果不是他的好奇和怯懦,苏眉本不会被林轩纠缠。如果不是他霸占了贺长风全部的爱和关心,她也不会这样爱著贺长风却毫无回报。或许他的存在对苏眉来说就是一种伤害,所以苏眉在她的《未展眉》里干脆彻底地抹煞了莫默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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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长风为了救他伤了苏眉,他真的很愤怒,然而怒吼过後,却有著更多的自责──作为一个贪享著所有关爱的人,他有什麽立场去责备豁出性命来保护他的贺长风?他们就这样各怀心事地一路回去。虽然不太远,但也走了半个多小时。一进家门,苏眉就直奔储藏室拎出急救箱。长餐桌被当成临时的手术台,餐厅灯代替了无影灯。莫默躺在桌上,单手解开覆盖著创面的衣物。苏眉在他的脚踝处开通了静脉补液,生理盐水里还加了预防感染的抗生素。他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著、配合著,却一句话也不说。苏眉刚带上无菌手套,门铃突然响起。楚凌云谨慎地把门打开一条缝,看到前一晚在"夜恋"见过的女郎站在门外,神经顿时紧绷起来。"苏眉在这里吧?"女郎还一个劲地探头往门里张望,"她没事吧?""水沁吗?"苏眉听出了她的声音,有些惊讶地扬声问道:"你怎麽会到这儿来?"水沁闪身从楚凌云身侧硬挤进房里。"我跟著你们过来的。你放心,我很小心的,没有人知道。"她担忧地看著苏眉,"你......你还好吧。"
苏眉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一旁的无菌手套:"来帮忙。"水沁偷偷瞟了眼莫默血肉模糊的手臂,紧张地咬著嘴唇。她虽然是医学生,却只有一年级,连解剖课都还不曾上过。但是眼下真的容不得她胆怯,她咬著牙戴上手套,学著苏眉的样子拿起止血钳。门铃再度响起来。楚凌云惴惴地前去开门,幸好这回门外的人他还认识,是苏眉和莫默的同学孟洁。但是......一大清早的,她怎麽会跑来找苏眉?"苏眉?苏眉在不在?我收到个短消息说她出事了,叫我来这里!"孟洁心慌地直闯而入,看见躺在充作手术台的长餐桌上的莫默,明显地吃了一惊。"莫默受伤了?为什麽不送医院?"苏眉闭了闭眼。"来帮忙。"除了这个,她什麽也不想说。临时凑拢的三个人并不是什麽完美组合。毕竟苏眉主攻心外,孟洁不是外科医生,水沁更是菜鸟当中的菜鸟。莫默看著她们凑在一起回忆臂丛神经阻滞应该从哪里进针,心里不是不紧张的。"我自己来行麽?"他提议,被孟洁一眼瞪回去:"老实点你!当我没学过外科?"莫默苦笑。你当然学过。可是你不用已经很久了。幸好,除了麻醉颇费周折,整个手术还是堪称顺利。莫默的伤看著可怕,流血也多,但没有伤到血管神经和骨骼。苏眉到底是顶尖的外科医生,清创缝合对她来说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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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块无菌纱布覆上伤口,莫默的背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没有告诉苏眉,她们的麻醉并不成功,至少并不彻底。他依然感觉得到刀锋划过肌体的痛,即使不那麽锐利。但是,这痛比不上枪伤的瞬间,比不上看著苏眉被烟尘掩过的刹那。喊痛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是一种遥远的奢侈。脱下染血手套的三个人看著莫默苍白著脸朝她们微笑,一起静默下来。"我先走了。"水沁局促地退开几步,"我还要上课。"孟洁担忧地看著莫默和苏眉。即使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她还是看得懂莫默的伤──那是枪伤独有的贯通伤,表面还带著火药的灼痕。而苏眉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更加沈默──以她和莫默的交情,她本不应该这样沈默。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麽,至少给她的感觉,非常的......不祥。"我也要上班去了。"孟洁问,"要我帮你请假麽?""帮我请一个星期的假。"苏眉说。孟洁微微一愣。"那等著你手术的病人怎麽办?""我会通知杨医生主刀。"苏眉说。杨医生跟了她好几年,很可以独当一面了。她现在的状态真的不适合手术,勉强上台只会是害人害己。孟洁犹豫地点了点头。记忆中苏眉从来不曾请过这麽长的假。真的出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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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把水沁孟洁送出门外,然後轻轻地关上了门。转过身时,莫默、贺长风、楚凌云,一起屏息看著她。苏眉视若无睹地走到客厅,抽出离婚协议书,拍在贺长风面前的茶几上。她没有说一个字。她根本就不必说。谁都明白她的意思。贺长风脸色惨白,低声道:"你答应过,给我半年的时间。"虽然连他自己都清楚,他根本不配保有这个机会。你也答应过,会好好对我。苏眉淡淡地一笑。而我曾经傻得对此满怀期待。在苏眉无声地注视下,贺长风越来越感到无所遁形的狼狈。苏眉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研究,一个人究竟能无耻到什麽地步。他死死地握紧拳头,做著注定要被所有人鄙夷的坚持。在那样的重创了苏眉之後,签字离婚或许是最简单也最顺理成章的做法,但又何尝不是最不负责任的。取暖(33)(三十三)苏眉终究没有逼著贺长风签字。她累极了,连说话都懒,更不用说争辩。扔下三个各有所思的男人,她径自去洗了个澡,回房补眠。这是一个深沈而无梦的睡眠,时间无声地流逝,尽职地抹去痛苦和悲伤,抚慰著疲惫的肉体和更加疲惫的灵魂。
再度睁开眼睛时,苏眉得回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在她所能设想的范围里,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比现在更能让她死心的处境。真的,再不死心,非圣即愚,而她两者都不是,最多不过痴心了点,那麽久的爱著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其实贺长风有什麽好?也就是体面了点,多金了些。照著这个标准,想要多少没有?就算再加上温柔深情吧,那些温柔那些深情也不是给她的,实在应该扣分才对。苏眉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些她先前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不被逼到绝境,不肯轻易认命而已。再换个角度看看,贺长风也不是故意想要伤害她。他不过是太爱莫默,爱得变成一种本能。为自己所爱的人赴汤蹈火,不计生死得失,无论怎麽看也是一种感人肺腑的深情。至於忽略自己不爱的人,远近亲疏有所取舍,更是神也无法避免的偏侧。贺长风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不爱苏眉。这实在不是什麽不可饶恕的罪过。坏的想到头,是为了不爱。好的想到头,是为了不恨。不爱也不恨了,她才能平静地面对那个无可回避地存在於她生命中的男人。贺长风不肯离婚,不离就不离吧。贺长风与她结婚是别有目的,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除却放手一搏的赌徒心态,她也同样需要一个丈夫来让父母安心。不会干涉她的工作和兴趣,不会试图侵犯她进行"夫妻生活",没有一切让人难以忍受的坏习惯,而且英俊挺拔,事业有成,孝顺长辈,慷慨体贴──贺长风实在是再理想不过的结婚人选,每一个父母都会越看越喜欢的好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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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这样继续下去,有何不可?她在这个权宜的婚姻里并非没有收益。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崇高太无私,也就不会有太多的痛苦和失落。许多事情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一旦想开了就是海阔天空。看看时间已是中午,苏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慢腾腾地起床梳洗,然後万分难得地涉足厨房,亲自动手榨了杯橙汁。双手捧著加了冰块的鲜榨橙汁,苏眉悠闲地踱到阳台上看风景。莫默看著她的背影。贺长风看著她的背影。楚凌云看著她的背影。和了脱心事神清气爽的苏眉比起来,他们憔悴得像是被太阳晒得干瘪的枣子。趴在阳台栏杆上,苏眉看看远处的云,看看楼下的车,再眯著眼睛看了一会儿太阳,小口小口地喝完了手中沁凉的橙汁。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悠闲自在了。总是把自己绷得紧紧的,何必呢?忙著工作,忙著磨砺自己,其实没有什麽意义。医院少了苏眉,有的是其他医生。林轩这样的修罗之王,她再努力也无法匹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她为自己做了多少呢?总是想著长风惦著莫默防著林轩哄著父母......她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万能了?事实上她不过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女人。"手伸出来我瞧瞧。"放下喝空的果汁杯,苏眉向莫默走去。莫默震惊地睁大眼,乖乖地伸出手臂。"还不错,没感染。"苏眉满意地点了点头,帮莫默换药包扎。一边缠著绷带,苏眉一边说:"爸妈叫我们回去坐坐。长风,今晚有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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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长风脸上的表情叫做受宠若惊。"有空。当然有空。"他一口答应了,却又害怕起来。这个时候,苏眉叫他一起回去做什麽?会不会是想要当众宣布离婚的事情?不,不会的。苏眉不会让她的父母担这种心。他努力说服自己,怀著无法克制的心虚。苏眉也不理会,只是头也不抬地问:"午饭准备好了没有?光喝橙汁也不会饱啊。""啊......我就去弄,就去弄,很快就好。"楚凌云急冲冲地往厨房赶去。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吹皱了一池春水,支使得三个男人团团乱转,只为让苏眉女王欢心展颜。楚凌云在厨房里忙碌,贺长风一碟碟地运送著餐前的点心水果。莫默只剩左手可用,一样极尽殷勤地往苏眉嘴里送著削皮切片的猕猴桃。他们一边奔忙,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著苏眉的反应。苏眉闭著眼睛仰躺在沙发上,大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里。正午的阳光有点烈,即使阖上眼睑,眼前还是一片鲜红。但是她并不想挪开。她喜欢阳光的温度。
慢慢地嚼著水果,苏眉的神情很平和,或者还带著点愉快,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们的侍奉。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受到的最高待遇了,考虑到一贯只被人伺候的莫默都亲自屈尊服侍左右。女人嘛,总是喜欢被宠爱的。她不会没品到袒露伤口来勒索同情,但是既然有人一定要献殷勤,倒也不妨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就这麽过了半个小时,午餐就绪。苏眉施施然坐下,开吃,和平时一样边吃边天南海北地聊聊天,只是一个字也不提之前发生过的事。她不提,别人自然更不敢提。这一顿饭看似吃得谈笑风生,其实除了苏眉,每个人都痛苦无比。但是苏眉很愉快。不是强作欢笑,而是真真切切的轻松愉快。她解脱了。面对贺长风,她不再有任何期待或者压力。这个男人再也不能牵动她的心绪。她自由了──在漫漫十多年的独自煎熬之後,她终於自由了。想想过去的自己实在觉得很蠢,但人总是一步一步成熟的不是麽?取暖(34)(三十四)苏眉和贺长风突乎其来的造访让苏家二老又是高兴又是惊讶。这两个孩子平时可忙得很啊,十天半月也难得回来一次。今天早上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晚上他们就来了。"进来坐进来坐。"苏母急忙把两人让进房里,帮贺长风拿了双拖鞋,又数落苏眉道:"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的,我也没叫你今天就回来啊!长风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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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撇了撇嘴,自顾自地拿了拖鞋换上。贺长风在一旁陪笑道:"其实早就该来看看爸妈了,这段时间忙得耽误了,是我不对。""哪儿的话,你们有你们的事儿嘛。"苏母笑了,"我也不是怪你们,就是说有空回来看看就好,忙的时候自己多歇歇,别累坏了。""要回来的话早说啊!"围著围裙的苏父也埋怨苏眉,"你看看,马上到吃饭的时候了,菜也没几个。就是现烧也没材料啊!"贺长风忙又笑道:"小眉就是怕爸累著了,所以特意不说的。要烧的菜我们都自己带来了。"说著举了举手里的购物袋。苏父伸手要接,贺长风不给。"哪能让您动手呢,我来就行了。您去和妈还有小眉一起坐著说说话。很快就好。"边说边从苏父的身上解了围裙下来自己穿上,拎著购物袋往厨房去了。苏父苏母看著贺长风的背影,对这个女婿那叫一百个满意。苏眉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视,对双亲絮絮叨叨称赞贺长风的话听而不闻。凭心而论,贺长风对她父母一直都是不错的,这次为了某种目的愈发不遗余力,二老自然更抵挡不住。她在心里淡淡地笑了一笑。贺长风是料准了她不想让父母担心,所以才这麽卖力讨好,想为自己找个强有力的後援吧。看这殷勤献得,她的亲爸妈胳膊肘都往外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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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没什麽不好。父母虽然嘴上数落她,其实心里是在为女儿高兴。这比让他们为她担心强多了。苏母说了半天话,见苏眉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含糊应著,不由叹了口气。"我说小眉啊,妈和你说了那麽多遍,那事儿你究竟考虑了没有啊?""啊?什麽事?"苏眉嚼著薯片头也不抬。"又吃!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知道吃!"苏母恨恨地抢下她手里的薯片,"长风对你那麽好,你还不赶紧给他生个儿子啊!"苏眉翻了个白眼。又是这个老生常谈。"我不想生。我讨厌小孩。"她一边闷闷地回答,一边就手抢了薯片回来。这一次苏母没有再说什麽。她只是看著女儿郁郁的侧脸,无声地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她这女儿真有出息。她和老伴都是普通的工人,不知怎麽就生了个会读书的女儿,小学大学研究所一路读上去,从来没让他们操过心。毕业之後找了个好工作,听说还破格升了副教授。找的老公也是万里挑一的,相貌好能力强对老人也孝顺,最要紧的是真心疼爱她,伺候得跟个小祖宗一样。
还记得苏眉结婚半年之後她到他们家去过一次,这才发现宝贝女儿连酱油放在哪儿都不晓得。当时她那个羞愧啊,真真是教女无方。亏得长风不计较这个,工作忙归忙,总记得把小眉照顾好。这不,结婚一年多,重了三四斤不是?这孩子从小挑食,长的这点分量可都是长风变著法儿喂出来的。按说到了这个地步,为人父母的总可以放心了吧?偏偏她这从小到大不让人操心的女儿,却卡在了生儿育女这个节骨眼上。一开始她以为苏眉是刚嫁人不习惯,後来又以为是小孩子心性贪玩怕累赘,这一年多来她磨破了嘴皮,苏眉终於丢出一句硬邦邦的"我不想生。"再问就说,"我讨厌小孩。"听听,听听,这是个做人妻子的应该说的话吗?!难得贺长风好脾气,听了也不生气,只说生孩子这事都听苏眉的,还叫他们别逼她。她不逼可以,问题是亲家公那儿怎麽交待啊?长风是贺家的长子,人可等著他传宗接代哪!拖个一年两年的也就罢了,再拖,说不过去啊!可是每次一说到这个苏眉就不高兴,说得多了她还会发脾气。也是女儿从小乖巧他们没费过什麽心,这会儿突然闹起别扭来,他们还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麽办才好。要说就由著她去吧......万一真因为这个闹得过不下去,可不是糟糕了麽?苏眉正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朝母亲发火。她也知道母亲是好意,但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好意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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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这就是她不太愿意回家的主要理由。如果仅仅是唠叨她几句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用这种很担忧的眼神看她。有什麽好看的?你们女儿就是个变态啦!我就是受不了被男人上,不可以吗?干什麽女人就一定要生小孩啊?我就是讨厌小孩,就是没有母性,不行吗?连"不孝有三,无後为大"都拿出来讲,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帮贺长风张罗三七四妾啦?死得骨头都好打鼓的规矩还拿出来吓唬活人,好不好笑啊!苏眉骤逢大变,所谓的平静本来就脆弱得很。如今母亲还要雪上加霜,更是一肚子郁气翻滚,几乎就要克制不住。"菜都烧好了。小眉过来帮忙。"贺长风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苏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站起来,藉著去布置餐厅的动作摆脱了母亲的注视。取暖(35)(三十五)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摆上餐桌,四人谦让著坐下,开始用餐。席间二老交口称赞贺长风菜烧得好,贺长风很谦虚地笑,一边和苏父苏母说话,一边把苏眉照应得妥妥帖帖。苏眉并不搭腔,只是默默地吃著东西。贺长风的手艺是真好,无可挑剔。苏眉抬头看看贺长风。不可否认,贺长风的表现可圈可点,虽是献殷勤,却殷勤得很自然,一点也不矫情做作。配上那张俊脸,当真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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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於归,宜其室家。苏眉突然有些感慨。认真说起来,贺长风确实是个宜室宜家的好男人。如果娶个贤妻生个稚子,那麽毫无疑问他会成为一个堪称完美的丈夫和父亲。但是他却先遇上莫默,後遇上苏眉,没有一个能给他正常的婚姻,反而一步步拖著他沈入黑暗的深渊,让他惶然失措,让他步履艰难。对他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从这个意义上看,苏眉实在难以理解贺长风为什麽不同意离婚。这段婚姻明明白白就是失败的。贺长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继续下去也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困扰。就算是离婚会对他的名声有不好的影响吧,这影响也有限得很。这个社会对男人总是比较宽容的。更何况以他的条件,钻石得不要再钻石,金龟得不能更金龟,恢复单身的消息一放出去,追求者恐怕会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就算去掉一多半拜金的花痴的,只留端庄高雅温柔贤淑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相夫教子侍奉长亲的好女人,依然有很大的选择余地。他很容易就可以挑选到一个合适的妻子,进而弥补他在苏眉身上的错误投资。而且那个女人不知道他和莫默的纠葛。贺长风也有足够的能力让她永远都不知道。这对他们双方都会是一种幸福。
所以说啊,她就是不明白贺长风为什麽不离婚?都到了这样的地步,谁都知道无可挽回了不是吗?且不要说贺长风对她根本没有感情,就算有......他当年不是连莫默都放弃了吗?像现在这样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耗费精力无谓拖延,真不像是一贯理智而现实的贺长风会做的事。贺长风一边陪著二老说话,一边不著痕迹地看著苏眉,温柔的目光里既有了解也有叹息。他简直可以看见苏眉脑子里的那个大大的问号。为什麽不离婚?苏眉这样问他,莫默也这样问他。每个人都觉得,既然已经那样无情无义地伤害了苏眉,为什麽不干脆放她自由。或许他们觉得,这是他能为苏眉做的唯一一件事。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正是因为苏眉被他伤透了心,他才不能那麽简单但也不负责任地离婚了事。如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苏眉在绝望中选择了林轩......这将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不要误会,这和无聊的虚荣心或者占有欲没有任何关系。不错,他曾经被林轩绑架过拷打过,也恐惧著他的黑暗和残忍,但这并非是他反对苏眉和他在一起的理由。事实上,由於林轩舍身忘死地救了苏眉,他对林轩的感激几乎超过厌恶。他阻止林轩得到苏眉的唯一理由就是,这违背了苏眉本身的意志。对於那两个人的事情他知道得并不太多,但即使如此短短的接触他也看得出林轩对苏眉的感情。苏眉当然也看得出,但是她始终没有接受。甚至不止是没有接受而已,她根本把林轩当成了敌人,不遗余力地与之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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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如果仅仅说因为她爱的是贺长风,这理由太单薄了。在明知无望的十多年里,在一次又一次的付出没有回报之後,在无尽的失落和寂寞之中,如果有人全心全意地爱著她,爱到将生命、荣辱和自由都托付与她......一个女人是很难不被感动的。即使不接受,她也不会把那个人当作敌人。那麽,究竟为什麽。他有一个更贴近现实的猜测。看看苏眉最要好的两个朋友。莫默──出生入死救人於危难之中的救援队医生。孟洁──路上看到流浪猫狗都会想方设法带回家去的爱心人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很自然的,同样善良的苏眉遇上代表著黑暗和杀戮的林轩,只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这件事上,他不能不佩服苏眉。她有著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清醒和坚强。只要稍稍软弱一点,她或许早就投入了林轩的怀抱,将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弃置一边。他知道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藉著爱的名义,可以轻易摧毁所有道德和人性的底线,容忍乃至放纵罪恶横行。但是苏眉没有。她始终清醒地坚持著,哪怕这是种痛苦的清醒和坚持。所以,她是苏眉女王。越是靠近,越是了解,越能感受到她辐舍出的令人心折的魅力。取暖(36)(三十六)一顿饭吃完,再闲聊片刻,苏母就催著苏眉他们早些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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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也懒得说自己请了一个星期的休假,不然父母免不了又是一通关切担忧,她可再没有精神详加解释了,更不用说这事儿也根本没法解释。於是她乖乖地站起来,告辞回家──莫默的家。其实她和贺长风是有自己的房产的,但她还是宁愿住在莫默那里。不然偌大的房子里只住两个人......相看两厌啊!推开门,看见莫默和楚凌云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楚凌云的手腕上缠著纱布绷带,莫默正手口并用地打著结,显然是因为伤了右手,不方便用力的关系。听见开门声,两人一起转过头来,两双眼睛担忧忐忑地望著她,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苏眉暗暗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正欲开口,却发现莫默微微瑟缩了一下。苏眉心中蓦然一酸。莫默,你怕什麽?你并没有什麽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次你是豁出性命来救我的,我完全明白。至於贺长风选择救你......这不是你的过错。"我来吧。"她接手了莫默的工作,利落地绑好了绷带。"另一只。"她淡淡地说。楚凌云默默地伸出左手,手腕上一圈淤痕,夹杂著磨破的地方以及利器划过的细碎伤口。
苏眉一边处理著楚凌云的伤,一边问莫默道:"你呢?伤口怎麽样?""啊?"莫默微微一愣,怯怯道:"还好,有点点痛。"花了点功夫,又把莫默的伤口也料理了一遍,苏眉才抬头向贺长风道:"该你了。""我?"贺长风下意识地回答:"我没事。"苏眉看了他一会儿,一针见血地指出:"落在林轩手里的人,不可能没事。"不错,贺长风身上的确遍布著鞭痕,许多地方还渗著血,一阵阵的锐痛。但是出於某些复杂的原因,他不想让苏眉为他疗伤。这些伤痕,让他感到耻辱。他无法忘记林轩是怎样恶意地讥笑嘲讽,肆意地在他身上烙下鞭痕。他更无法忘记自己是多麽惊慌多麽恐惧,完完全全不能保护自己,甚至无力做出一点像样的反抗。他就只能那样无助地被动地忍耐著,眼睁睁地看著苏眉为他拼命,为他受辱,而最终......又被他残忍地辜负。这个时候,他又觉得这些伤这些痛都是他应得的,甚至,远远不够。所以,他要怎样坦然地接受苏眉的治疗?他根本不配。他宁愿让这些伤在身上留得更长久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像是一种救赎或者补偿。"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苏眉轻声催促。"不用了。"贺长风拒绝她的好意。"没什麽大问题,很快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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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说一遍,把衣服脱下来。"苏眉看著他的眼里流转著一些奇异的神采。"你是想自己脱呢?还是要我动手?"她的声音很温柔,却又流露著难以言喻地威严和危险。贺长风微微一颤,明知道违拗她绝不会有什麽好下场,却还是挣扎著说:"真的不用了,我......"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眩晕过後,他发现自己倒在沙发上,双手被反绑在背後。"苏眉?"他惊慌地低喊。头顶上方传来苏眉的一声轻笑,然後他被翻转过来,面对著苏眉似笑非笑的神情。"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苏眉说。然後一柄冰冷的利刃从他的领口插入,往下一划──西服、衬衫、连同内衣都分为两半,滑落身侧,胸腹之间一阵凉飕飕的寒意,让他有一种被开膛破肚的错觉。利刃又毫不停顿地插入他的裤腰。"我自己脱!我自己脱!"他惊惧地大喊起来。"不必麻烦了。"苏眉微微一笑。贺长风突然发现,苏眉这样笑的时候简直比林轩还要危险。腰间一紧,皮带和西裤一起被割开,万幸的是苏眉还留了条内裤让他蔽体。贺长风无奈地咬著牙,僵直了身子任她处置。苏眉消毒了破皮流血的伤口,又在红肿的鞭痕上施了一层薄薄的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精炼而准确,脸上也是非常专业的神情。可是不知为什麽,贺长风总是觉得苏眉的嘴角带著一丝隐隐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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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伤都处理好了,眼看著苏眉直起身来收拾器械,贺长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却不料苏眉的动作一顿,缓缓道:"或许......我还应该检查一下别的地方?"贺长风微微一愣,注意到苏眉的目光落在他的......"不!不用了!"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里没有伤!"苏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刚才我们都看到了,你通常对自己的伤势轻描淡写得厉害。谨慎起见,我应该亲自检查一下......"不知藏在哪里的利刃倏然出现,逼近贺长风身上唯一蔽体的衣物。"不!"贺长风几乎是在惨叫了。转眼看见莫默和楚凌云都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心里又羞又怒,拼命蜷缩起身子。天哪,当著别人的面被她这麽一"检查",今後他还有脸见人麽?"那里没有伤,真的没有伤!"他急得汗都下来了。"我发誓!""我不信。"苏眉淡淡地说。贺长风仿佛挨了当头一棒,眼前一阵发黑。过了许久,他才渐渐吐出一口气来。现在他觉得林轩根本算不上什麽了──和苏眉比起来,只会打打杀杀的林轩简直就不懂什麽才是折磨人的艺术。
"回房里再检查,行麽?"他的声音整个软下来。"回房里去,你要怎麽检查都行。"取暖(37)(三十七)苏眉没有再为难贺长风。她解开了捆住他双手的领带,看著他半裸的身躯狼狈万分地消失在房内,嘴角的笑意渐渐弥漫开来。"怎麽检查都行。"嗯,她是不是收到了一个含义暧昧的邀请?苏眉提著医药箱不紧不慢地走入房内,只见贺长风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床边。"脱吧,还等什麽?"苏眉挑了挑眉,"或者还是想要我动手?""不!"贺长风仓惶的否认逗笑了苏眉。他咬了咬牙,慢慢地褪下内裤,躺到床上,分开双腿,成为接受检查的姿势。这没什麽好尴尬的。他涨红著脸努力说服自己。苏眉又不是没有看过。在他被莫默弄伤後的那段时间,苏眉每天都帮他上药,她看过他更不堪的情形,也曾经......他闭上眼睛,不敢看走向他两腿之间的苏眉......而今天,只是检查而已。即使闭著眼睛,也能感觉到苏眉正俯身观察著他。几缕散落的长发在他的腿间划过,让他微微颤抖起来。片刻之後,他听见苏眉宣布道:"行了,看起来是没什麽事。"他睁开眼,看见苏眉已离了床边,提起医药箱正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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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他意识到之前,一声疑问已脱口而出。苏眉诧异地回头看他。"不然呢?你还想怎麽样?"贺长风急忙摇头,脸上却带了一种奇异的红晕。苏眉不再说话,直到出了房门,才抱著医药箱蹲在门边,无声地埋头大笑起来。老天!贺长风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四个大字:"蹂躏我吧!"她真的要非常克制才没有当场爆笑出来。是,她承认自己刚才是恶整了一下贺长风,但这和贺长风以为的那种完全是两码事。她现在只是有点不爽而已,完全没有严重到必须通过凌虐他来得到发泄。当然她也可以理解贺长风的反应,他从来都是负罪感很强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後,真的被狠狠地凌虐一遍他或许反而会好受些。但是!她为什麽要费这个心?毕竟她并没有义务要帮助他解脱不是吗?如果说她能够借此得到贺长风的臣服,那就更是谢谢,不必了。她有的是办法得到一个M,还不屑於利用别人的罪恶感甚至同情心。当然了,贺长风的确是她会有兴趣的那种M,她也曾经幻想过要将他如何如何。不过"曾经"这个词的意思呢,就是──曾经,而已。眼下她只希望能够保持最最简单的互利互惠的夫妻关系就好,没有任何进一步发展的打算。尤其考虑到包括莫默在内的错综复杂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她还没有饥渴到不得不招惹这麽一个极其有可能纠缠不清的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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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嘛,她的口味也已经被林轩养得刁了。想想看,还有什麽比把杀人如麻的修罗王踩在脚下更刺激的事情呢?他足够强悍,也足够危险,逼著她必须用尽全部心神来应对,相应的,在每一次驯服他之後,也会格外满足。──要死了,她竟然在回味那种激越投入的快感。苏眉甩了甩头,努力把思绪从绷紧汗湿的林轩身上扯开。真的和林轩在一起太久了。虽然她一直警惕著不要被他的黑暗所同化。在某些方面她的确成功了,但是在另外一些方面......你知道的,就像抽过雪茄之後再抽摩尔,喝过伏特加之後再喝生啤,打过吗啡之後再打杜冷丁......难免会觉得有点不够劲儿,对吧?到了这个时候,她终於愿意承认,她和林轩的关系已不再是简单的"敌人"或"对手",或者至少也要赋予这两个词更复杂的含义。长长的十年里,他们扮演的恐怕不仅仅是一对SM夥伴而已。游戏之中或者游戏之外,他们都对彼此造成了许多无形的制约。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因为林轩──至少是一部分的原因──而拒绝贺长风。这到底算是以毒攻毒呢?还是饮鸩止渴?你要小心啊,苏眉。她提醒自己。
"苏眉?你怎麽了?"莫默担忧地蹲跪在苏眉身边,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肩膀,"你没事吧?""啊?没事没事。"苏眉急忙抬起头来。"只是在想点事情。""哦。"莫默点了点头,目光飘向她身後,"那长风......""你看我这麽快就出来了,当然说明他没事啊!"苏眉笑了一笑站起来,"放心吧,林轩没把他怎麽样。"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我也没把他怎麽样。"莫默跟著站起来,有些闷闷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倒宁愿你把他怎麽样呢。"苏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哑然失笑。"别孩子气了。就算我把他怎麽样了,又能说明什麽呢?难不成我对他下了手,你就打算逼著我对他负责麽?"她做了个鬼脸,"丑话说在前头啊,我可是一贯喜新厌旧始乱终弃的,不然要照你这麽算,我早就後宫佳丽三千人了!""哎,不是啊!"被猜中了心思,莫默微红著脸,急忙辩解道,"我只是觉得,你要是真把他怎麽样了......也许长风会觉得好受些呢。"苏眉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静静地看著莫默,眼神渐渐沈下来,或许还带了一丝悲哀。"是的,他也许会觉得好受一些。"她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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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呢?莫默?"她轻轻地问,"我呢?"(三十八)莫默不明所以地张大眼睛。"我以为你会想......""我不想。"苏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让我把话说明白好了。我不想!我不想对他做任何事,我也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如果他愿意离婚我会谢天谢地!即使不离,我也绝对没有意思要去动他一个指头!最多、最多,我只能忍受像现在这样而已!"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著莫默,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我说得足够清楚了吗?"莫默怔怔地看著苏眉,就像是看著多年以前仓皇逃离的自己。再也不要见到那个人,再也不要想起那个人,恨不得他从未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过。然而每次闭上眼,那个人的身影就在心中划过,犹如烧红了的刀,切割并且烧灼,让他只有在极度的疲倦甚至昏倒之後,才能享有短暂的睡眠。而现在,他在苏眉眼中看到了同样烧灼灵魂的痛。只是苏眉比他坚强,也更善於伪装,所以还可以微笑著面对伤害了她的人。"对不起,我不该逼你。"莫默轻轻地上前握住苏眉的手。"我只是不想你再这样一个人生挺著。一个人......太寂寞。""所以你认为贺长风的陪伴会带给我温暖?"苏眉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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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个人陪著很不容易。"莫默很感慨,"长风真的後悔了,或许你可以考虑给他一个机会。""是麽?"苏眉依然冷笑,"那我倒想问问你,你为什麽不给他一个机会?""因为情况不一样。"莫默对答如流。他已经很仔细地观察过、思考过。"他对我只是愧疚,并不後悔。因为他知道他终究是要离开我的。但是你不一样......""没有什麽不一样。"苏眉冷冷地截口,"只要我坚持不肯生孩子,他终究也会离开我。你以为他会为了我违拗他至高无上的父亲大人?"苏眉冷笑,"别做梦了,当初他甚至不肯为你这麽做。"莫默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至少你可以成为他的妻子,而我不能。""妻子有什麽用?最重要的是能不能为贺家繁衍出後代!"苏眉的语气带了几分讥诮,"让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我不是不愿意生,而是根本生不出来呢?如果我没有生育能力呢?你觉得他们会怎麽做?"她冷笑,"我敢打赌,他们会毫不留情地迫不及待地用一纸休书打发掉我。对他们来说,不能生育的女人等同於废物,没有任何价值!"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著。"你认为,我应该把自己放在这样的位置吗?我应该受这样的羞辱吗?"她的眼睛灼灼地盯著莫默,"你有你不肯妥协的地方,我也有的!"莫默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渐渐黯淡下来。苏眉轻轻地挣脱他的手,径直出门而去。又是夜晚了。都市的夜晚,流光溢彩,车马喧嚣。来来往往的人群或是兴高采烈,或是行色匆匆,苏眉大步行走其中,只觉得无限烦躁。怀著满腔的郁气,她疾行许久,穿越了整个繁华的商业区。身边的人流渐渐稀疏,她的脚步也逐渐放慢下来,这才感到被高跟鞋磨破的脚踝火辣辣的痛。傻不傻。这样拿自己出气,有什麽意思呢?她苦涩地一笑。早就明摆著的事情了,现在再来呕什麽气。长长地吐了口气,她突然想找个地方好好地来上几杯。举杯消愁愁更愁......妈的,管他呢!不远处就是个门面颇有特色的小酒吧,苏眉正想往里走,一摸口袋却又退了出来──出来得太急了,她没带钱包。非但如此,她连手机和钥匙也都没有带。什麽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算是见识到了。苏眉叹了口气,拖著脚步慢慢地往前走,心里更添几分落寞寂寥。前方的灯光稀疏零落,人声也愈发寂静了。苏眉心不在焉地走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到身後的脚步声。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但是走得久了,那人总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後,不由她不往那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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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不长眼的毛贼,非要往枪口上撞?苏眉冷笑一声,拐了个弯走进侧边的暗巷。脚步声如影随形,只是贴著更近些了。又拐了两个弯,确定四下无人,苏眉闪身隐在拐角处,冷笑著活动手指关节。那人不知大祸临头,跟著往这边走来。苏眉卡准了时间闪到他背後,曲肘扼住那人的咽喉,膝盖一顶他的腿弯,压著他跪了下去。那人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痛得闷哼一声,声音听来竟有几分熟悉。苏眉一惊,微微松开手侧头看去,接著惊叫起来。"楚凌云?"她急忙松手跳开,"你怎麽......你还好吧?"楚凌云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还好。"他勉强笑了一笑,额角却有冷汗滚落下来。苏眉大惭,急忙上前扶住楚凌云。"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但是你怎麽会......"在这个倒霉的时间,出现在这个倒霉的地点?"我跟著你来的。"楚凌云皱著眉头说。"女孩子家,晚上在外面容易出事。"苏眉突然不知该说什麽好了,最後只能叹了口气。"你担心我做什麽?就算出事,也是那些想打我主意的小毛贼出事才对。"楚凌云紧皱的眉间有著藏不住的疼痛,却还是一脸不赞同的表情。"总是小心一点的好。女孩子毕竟容易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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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低下头,笑了。她没有再争辩自己的身手几乎不可能吃亏。楚凌云的心意让她觉得温暖,尤其这完全不是他的责任所在。"带钱了没有?"苏眉问。楚凌云愣了一愣,不明白这天外飞来的一笔是怎麽回事。他翻了翻口袋,掏出一叠零零碎碎的钞票,加起来不超过两百块,是他前些日子买菜多下来的。"行,马马虎虎够了。"苏眉劈手抢过来,塞到自己口袋里,"腿怎麽样?能走麽?"楚凌云活动了一下膝盖,还有点痛,但没有大碍。"能走。""好,那就走吧。"苏眉灿烂地一笑,拍了拍楚凌云的肩膀。"走,我请你喝酒。"(三十九)於是他们进了最近的一家酒吧。苏眉花光了所有的钱,全部买了啤酒堆在桌边。"喝!"苏眉利索地咬开瓶盖,对著瓶口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瓶,然後很痛快地吁了一口气,重重地把瓶子顿在桌上,脸颊迅速地染上两抹飞红。"喝呀,别客气!"她招呼楚凌云。楚凌云笑了一笑,拎起一个酒瓶。酒吧的环境本来令他有些不自在,但是苏眉喝酒的方式却让他感到亲切。本来麽,在工地上做的那会儿,没赚几个钱,收工了能喝两瓶酒就是哥几个仅有的奢侈。
"干!"他也咬开瓶盖,豪爽地举了举瓶。"干!"苏眉笑眯了眼睛,和他碰了碰酒瓶,仰头一饮而尽。喝酒或许不是什麽健康的生活方式,却很容易拉近距离。当桌上堆起四个空酒瓶的时候,苏眉已经和楚凌云搭著肩膀称兄道弟。"凌云啊,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生气。"苏眉倾身凑到楚凌云跟前,"你看到莫默和贺长风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有点......不是味道?"楚凌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慢慢地又喝了一口酒,脸上倒也没有生气的表情。"以前会。"他承认,"但是现在我不想那麽多了。反正莫默总归是我的。""哦?"苏眉很好奇他的自信。"当然了。他还能是谁的?!"或许是借著酒兴,楚凌云的眼里出现了难得的霸气。"是我!这辈子都陪著他,到死也不离开!贺长风?贺长风算什麽东西?!""好!说得好!"苏眉重重地一拍楚凌云的肩膀。"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底气!"楚凌云看著苏眉仰头灌掉第三瓶酒,心里有点难过。"苏眉啊,其实你人真不错,我就不明白你怎麽就认死了贺长风。说心里话,我真瞧不上他,一点担待没有,对不起莫默又对不起你,真他妈的不是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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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认死他了啊!"苏眉不服气,"我早就想明白了!跟他反正是没戏,混一天是一天罢了。""嘴硬吧你就!"楚凌云摇头叹气,"要真想明白了,按你的性子,是愿意混的人麽?"苏眉瞪著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其实吧,我觉得啊,那个林轩倒是不错的。"楚凌云也是几瓶酒下肚有点压不住话了,一脸的推心置腹外加八卦,"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林轩?!"苏眉白了他一眼,"喝多了是吧?林轩是什麽人,你不知道?苦头没吃够啊!""我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东西。"楚凌云胡乱做了个手势,"可是,至少,他对你不错吧?把你当回事儿吧?"苏眉咬开第四个酒瓶。"怎麽,在你眼里我就落魄到这个地步啦?只要有人对我好点儿,我就能把自己给卖了?""那可不是好一点儿啊!"楚凌云不由为林轩叫屈,"人家是货真价实的舍命相救!差点把命搭进去的!""所以我就该以身相许?"苏眉嗤之以鼻,"那好,我去救你和贺长风的时候也是豁出性命去的,你倒是许一个我看看?""咳,别拿我说事儿。"楚凌云尴尬地摆了摆手,"不过我看贺长风倒是挺愿意许给你的,可是你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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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来做什麽?"苏眉闷闷地喝著酒,"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话一出口,想想觉得实在过於八点档,苏眉自己忍不住笑了。"行了行了,扯这些干什麽,喝酒喝酒!"咕嘟咕嘟把第四瓶酒也灌了下去,身子立刻有些摇晃起来。楚凌云压住苏眉的手,不让她拿第五瓶。"喝到这样差不多了。"他劝道,"再喝就伤身了。""伤身也比伤心好。"苏眉硬抢了瓶酒出来。"是不是兄弟啊!是兄弟就别劝!"楚凌云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苏眉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家,被逼到这个地步,为的什麽呀?"再喝就回不去了,我们连打车的钱都没了。"他换了个方式劝,"我腿还疼著呢,抱不动你。"苏眉转了转眼珠。喝了那麽多酒,她的眼神倒是一点都不散。"有一句话叫做‘朋友有通财之义',知道是什麽意思麽?""不知道。"楚凌云老老实实地回答,"什麽意思?"苏眉笑眯眯地晃了晃酒瓶。"再陪我喝一瓶。喝完了我就告诉你。"一直到扫光了桌边所有的酒,楚凌云终於明白了苏眉的"朋友有通财之义"是什麽意思。他倒是宁愿自己不知道的好。
三更半夜的,苏眉带著楚凌云打车来到孟洁家楼下。"你先在车里坐一会儿啊,我上去找人付账。"苏眉口齿清晰地交代,下车的动作却飘忽得让楚凌云心惊胆战。苏眉上楼按响了门铃,门後立马传来一阵气势汹汹的犬吠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门打开了小半边,露出一名穿著睡袍的男子,腿边还探出一只好奇而又警惕的狗头。"苏眉?"男子疑惑地眨了眨眼,敞开门请她进来。"怎麽了,来找孟洁麽?她刚睡著。你知道的,这几天她心情不好......""呵呵,我也不是非找她不可。找你也行啊。"苏眉心虚的笑了一笑。吵到好友也就算了,吵到人家的老公,难免有点不好意思。好在这人也是熟识的了。"陆超啊......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楼下停了辆出租车,车里有个男人。你能不能帮忙付下车费,再把人带上来?"这麽一说,苏眉自己都觉得有点冒昧,不由微红了脸。陆超却很好脾气地微笑著说,"行啊。你稍坐一会儿,我这就去。"(四十)苏眉有点摇晃地在沙发上坐下,对著站在门边不知道什麽品种的混血狗招了招手:"狗东西,过来!"──没错,孟洁家的狗名字就叫"狗东西",据她说,"贱名,好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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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东西圆溜溜黑漆漆的狗眼对著苏眉上下左右一阵打量,从主人家的态度中确定了这人应该是朋友,於是欢快地晃著镰刀状的尾巴一路小跑蹭到苏眉脚边。客厅的另一侧,落地窗帘无风而动,几双莹莹的猫眼从各个方向窥探著陌生来客。孟洁家简直像个动物园──没办法,这就是"丁宠族"。没多久,脚步声又响起,陆超同著表情略尴尬的楚凌云一起走进来。"坐吧。"陆超招呼他坐下,去厨房里端了一套茶具出来,一边张罗,一边有些好奇地打量楚凌云。"这是陆超,孟洁的老公。"苏眉帮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楚凌云,莫默的男朋友。"楚凌云微微一僵。他还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明自己和莫默的关系。陆超却表现得很坦然,友好地微笑著,和楚凌云握了握手。他虽然不如贺长风英俊不如楚凌云魁梧不如莫默漂亮,却别有一种让人安心的从容气度。"怎麽会到这儿来啊?"陆超一边泡著茶,一边笑问:"又喝酒了吧?""什麽叫‘又'啊!"苏眉抗议,"上次明明只有你老婆一个人喝!我为了把她平安送回来,可是滴酒未沾呢!""嗯,是啊,上次多谢你了。"陆超诚恳地向她致谢,"一直麻烦你照顾孟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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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气什麽。"苏眉摆摆手,"看,我这就来麻烦你了不是?""我的荣幸。"陆超笑道:"有什麽能为苏女王效劳的麽?""哎,不用不用,这麽晚来打扰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苏眉笑,"客厅能不能借给我们住一晚啊?等酒醒了我再走。你自己去休息好了,明天还要上班的吧?""我明天没有课。"陆超说。他是大学老师,时间上相对自由很多。"你喝了酒,坐一晚上怎麽行?到我房里睡好了。""这个......好像太暧昧了哦?"苏眉吐了吐舌头,一脸怕怕,"谁敢染指孟洁的老公啊?我还不想被追杀。""那你又怎麽拐了莫默的男朋友出来喝酒?"陆超取笑她,"你不怕被莫默追杀?""切!他还不是勾搭我老公,我调戏下他男朋友又怎麽样?"苏眉皱皱鼻子,"待会儿等你去睡了,我就准备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不然我不是白灌了他这些酒?""呦,那我可不敢去睡了。"陆超故作惊恐,"万一你一时兴起先奸後杀那可怎麽办?不行,我得在这儿盯著!""你能管什麽用呀!"苏眉一脸嚣张,"小心连你一起......那个什麽!"
楚凌云倚在沙发上,听著苏眉和陆超说说笑笑,脸上也微微带了笑意,只有在自己被提及时略略垂下头去,以表置身事外。苏眉和莫默常这样笑闹,所以类似的胡言乱语他也听得多了,并不会往心里去。他看著苏眉的神情在不著边际的闲聊中渐渐放松,再看到陆超换下了茶水,端给苏眉一杯热牛奶哄著她喝下,心里对这男子很是多了几分好感。三更半夜被妻子的朋友吵起来,他一点也不著恼,反而不著痕迹地安抚了酒醉的苏眉......很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再过不久,苏眉的眼皮渐渐打架,身子也慢慢往下滑。陆超扶著她在沙发上躺好,轻手轻脚地脱了高跟鞋。看到脚踝处的血迹,陆超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丝袜,在磨破皮的地方上了药,贴了创可贴,又回房里抱了枕头被子出来,帮她垫好盖好。一切安置停当了,陆超朝楚凌云招手让他进房里去,然後关了客厅的灯,让苏眉安歇。楚凌云无限感佩地看著陆超的一举一动。他还以为自己在莫默的调教下已经很会伺候人了,今日一见,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在我房里睡会儿好麽?"陆超有些过意不去地说,"就是没被子了,只有条毯子,可能会冷点。""那你怎麽办?"楚凌云才是真过意不去,这不是鸠占鹊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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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孟洁那里睡。"陆超边说边抱出毯子,又俯身铺平睡得有点皱的床单。"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楚凌云赶紧接手,"你,你去歇著吧!""莫默?我是孟洁。"一墙之隔,孟洁正躲在被窝里现场直播。"苏眉和楚凌云都在我这儿。嗯,好像喝了点酒。我老公陪著他们呢。苏眉?听起来精神不错,刚才还琢磨著非礼你家楚凌云还有我劳公呢。呵呵,别担心啊,没事没事,有我在呢!看她敢动一个指头,哼哼......现在好像睡了。"门轻轻一响,陆超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孟洁低呼一声,急急忙忙挂了电话。"你没睡啊?"看见孟洁蒙头装睡,陆超讶然问道。眼看混不过去了,孟洁只好不情不愿地探出头。"本来睡著了。後来狗东西一叫......还不醒的不是聋子就是死人。""醒了你怎麽不出来?"陆超扯开她的被子钻进去,冰冷的脚冻得孟洁低声惨叫,"冷吧?还不是为了招待你的朋友?叫你醒了还不出去!"孟洁拼命躲闪。"我要给莫默报信嘛!再说这事儿你比我擅长啊!"她谄媚地扑进陆超怀里,"我家老公最最英明神武、最最男女老少通吃了!搞定区区一个苏眉绝对没问题的啦!"陆超哼了一声。"那当然,苏眉比你好搞定多了。人家醉了不过说说话而已,喝了杯牛奶就乖乖睡了。哪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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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样?"孟洁危险地眯起眼睛。"我身上的牙印都还在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