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 未展眉 后记(3)
(三十一)贺长风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天下第一山庄的坏处所在了。好歹也是侠义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好去做逼良为娼的勾当?苏眉心领神会,喷笑出来。这就难怪了。没有小姐,哪来嫖客?"长风,你要是放心的话,丽春院就交给我打理吧。"苏眉毛遂自荐。"保证财源广进!""交给你?"贺长风失笑。"你行麽?""长风,你很瞧不起人哦?"苏眉不满地挑了挑眉。"我怎麽不行?""管理这麽一处产业,可不是闹著玩的。"贺长风摇了摇头。"你又没有经验......""经验?"苏眉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伸手便往贺长风的衣襟内探去,轻轻巧巧拧住一颗乳头。贺长风浑身一颤,低低地呻吟出来。苏眉轻揉慢捻,直到贺长风急喘著迎上来,却收了手,细细玩赏他满是欲望和渴求的神情。"将堂堂天下第一山庄的庄主调教成这般隐乱模样,算不算难得的经验?"贺长风眼中闪过极羞耻的神色,身子却颤得更厉害了。苏眉心痒难耐,直想扑上去狠狠疼爱他一番。不过眼下有正事要办,只得先忍一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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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就交给我管嘛!"苏眉央求,"反正你也找不到比我更专业的人了。"贺长风还有些犹豫,苏眉凑近他的耳边,轻声威胁。"长风,人家一直没事情做,就只好一直缠著你哦!""一直缠著你,人家就会一直想和你......"话到这里结束了,手却不规矩地沿著贺长风的身体往下滑去。贺长风往後一躲,避开他的魔爪,脸颊不争气地红了。"好!好!就交给你了!"他忙不迭地答应。不然,被苏眉抓住机会犯难,天晓得会想出什麽古怪法子来折腾他。苏眉欢呼一声,扑上去搂住贺长风的脖子,"吧嗒"亲了一口。"长风最好了!放心,交给我,你就等著收银子吧!"贺长风可没他那麽信心十足,暗自盘算著,万一丽春院被他玩倒了,这笔钱该从什麽地方找补回来。苏眉乘著他想心事,绕过桌子,腻到贺长风身边。"长风,为了我们伟大的战略合作,是不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怎麽庆祝"四个字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贺长风已经被苏眉压倒在桌上。苏眉熟门熟路地扯开两人的腰带,稍事准备,便挺身而入。"我们就......好好的亲热一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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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长风仰起头,在他的侵入中低低呻吟起来。还问他如何?容得他反对麽?只可惜......早知道逃不过这一劫,何必忍痛放弃一处大有可为的产业?(三十二)接下这件富有挑战性的工作之後,苏眉很努力的窝在书房一天,没有去打扰贺长风。糟践了无数张上好的宣纸,终於得出一个比较满意的企划。他不是什麽商业天才,但是好歹在贺长风身边这麽多年,多少学了些皮毛。别的不敢说,拿来糊弄古人总是够了。次日清早,苏眉就拖著贺长风来到丽春院。推开院门,只见一片冷清。姑娘们正在补眠,小厮们没精打采地缩在一角,两人进了门,竟连个上前招呼的人都没有。这种管理......苏眉瞟了贺长风一眼。贺长风脸上顿时挂不住,重重地咳嗽一声。小厮们闻声抬头,见是贺长风,惊慌道:"老老老......老板来了!"跌跌撞撞跑去叫人。没多久,睡眼惺忪的众人排排出现,有男有女,不过十来人。姿色皆是中上,可是神情恹恹的,实在不讨人喜欢。苏眉还来不及叹气,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直扑到贺长风脚边。
"老板!老板!"她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听声音是个年轻姑娘。"老板!你放了我吧!老板!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你!"贺长风被她一把抱住腿,进退不得,听著她一边哭喊一边哀求,尴尬地涨红了脸。苏眉暗暗窃笑一阵,才向贺长风伸手道:"卖身契拿来。""卖身契"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将在场的众人都镇在原地,贺长风脚边的姑娘也停了哭喊,又惊又怕地瞪大眼睛。贺长风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纸,递给苏眉。苏眉拿在手里随手翻阅,一边问那姑娘:"叫什麽名字?""蓼!。"姑娘怯怯地回答,哭得通红的眼里透出一丝渴望。"蓼!。好名字。"苏眉点点头,淡淡道:"放开他的腿,站起来说话。"蓼!急忙照做,站到苏眉面前,扯著袖子擦眼泪。苏眉从那叠卖身契里捡了她的那张出来,塞进她手里。"瞧瞧,是你的麽?"蓼!抖著手看了半天,颤声道:"是。是。"边说边紧紧攥在手里,生怕被人抢了去。苏眉不再看她,只挥挥手道:"行了,你走吧。"众人闻言大惊,连贺长风都微微变了脸色。蓼!喜出望外,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拔腿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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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苏眉突然又叫住她。蓼!猛地一僵,慢慢站住,转身,狂喜的神情被恐惧取代。苏眉摸了块碎银子扔给她。"拿著。别出了门走投无路,又把自己给卖了。"蓼!颤抖著接过,愣了半晌,突然伏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苏眉暂不管她,照著手里的卖身契一张张念了名字,发还到各人手里。发一张,贺长风的脸色就变一变,发完最後一张,贺长风简直要昏倒了。拜托!这些人又不是他强抢来的,都是他花了大笔银子买回来的好不好?苏眉倒是发了善心,一个个平白放走还倒贴银子,这丽春院的生意还做不做了?!苏眉拍了拍手,唤回众人的注意力。"卖身契都在你们自己手里了。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暂时还不想走的,不妨留下来听我说几句话。"没有人走。就连已经出了门的蓼!都悄悄走回来了。(三十三)苏眉清了清喉咙,朗声道:"这次发还各位的卖身契,是我们的老板,天下第一山庄贺庄主贺大侠的慈悲。让我们表示热烈感谢!"言毕带头鼓掌。众人摸不著头脑,呆呆跟著鼓掌。有几个老於世故的,看看贺长风的神情,心里不信,但毕竟是自己得了便宜,於是鼓起掌来一样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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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掌声渐渐平息,苏眉又道:"天下第一山庄在侠义道上赫赫有名,自然不会做逼良为娼的勾当。""我重复一遍,各位都是自由的,想走的随时都可以离开。""愿意留下的,我们竭诚欢迎各位与我们共襄盛举,同创大业!"苏眉慷慨陈辞,众人依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报以热烈的掌声。苏眉满意地颔首答谢,接著说了自己的构想。首先要扩大经营项目。仅仅床第之事未免单调,可以推出陪吃饭陪喝酒陪下棋陪聊天......分别列项收费。其他还有什麽一技之长的,都可以拿出来。明码标价,看样消费。至於分配制度──和公司的销售代表差不多,就是底薪+指标+提成。每月完成一定指标可以拿底薪,超出指标部分按比例提成。苏眉想来想去,觉得这个分配方式既然经过了时间的考验,广为采用,说明应该是行之有效的。不妨拿来试试。还要有福利。每年一个月的带薪休假,逢年过节的红包。有找了好人家,好去处的,随时欢送。受了委屈,欢迎回来。
任职期间,保证人身安全,有权不接不想接的客人,有权不做不想做的事。万一客人来闹场──也要看看他们惹不惹得起天下第一山庄?洋洋洒洒一大通说下来,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开妓院开成这样的,实在是从来也没听说过。风尘里打滚的人,心思何其敏锐,当下各自盘算起来。算来算去,无论如何都比在别地方好,就算是出去找了人家,都未见得比有这里自在。於是一个个眉目间都透出喜色来,心甘情愿地在苏眉带来的合同文本上签字按手印。先前哭喊著要走的蓼!也一样签了合同。她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爱上了家里的长工,不惜下嫁,却没料到,她的丈夫并不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自她的双亲骤然离世,家道破落之後,丈夫就再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这一次,赌输了所有钱财,竟然将她卖入青楼抵债。如今她是自由了,可她又有什麽地方可去呢?父母已不在。流落街头,难免被歹人欺负。回到家里,还是会被无良的丈夫卖掉。反倒是这地方,听起来更暖心些。苏眉见大事已定,才转向贺长风笑道:"还有,这丽春院的名字太俗,我想换一个。"贺长风已被先前的场面弄得呆了,只管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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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皱眉深思道:"叫什麽好呢?吟风弄月阁?翻云覆雨斋?偷香窃玉亭?拈花惹草楼?眠花宿柳院?"贺长风听他越说越离谱,忙截口道:"就叫吟风弄月阁吧,挺好听的。"於是,经首席执行官苏眉提议,董事长贺长风拍板,"丽春院"正式更名为"吟风弄月阁",即日起挂牌营业。出於个人感情,苏眉又在其下设立了一个分部──"耽美的SM小窝"。当时,没有任何人明白这名字究竟是什麽意思。□□□自□由□自□在□□□(三十四)试运营一个月,结账下来,收益好得让苏眉合不拢嘴。白花花的银子不用说,光是自动加盟的姑娘小倌,就有十来个。其中几个,甚至是别地方的花魁,听说了吟风弄月阁的作为,自己赎了身过来的。这可是一文钱都不用,送上门来的摇钱树啊!即便如此,庄里却还有人不满足。贺长风就曾遮遮掩掩地问过他,是不是将提成部分压低一些,庄里可以收益更多,被苏眉一口回绝。有没有搞错,一个月千余两银子,还嫌不够?天下第一山庄都是些好手好脚的精壮男子,干什麽不行,非要靠剥削人家的皮肉钱过活?!被他这麽一顶撞,贺长风愧然无言,再不对他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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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庄主都碰了钉子,别的人自然更不敢在他面前多话。苏眉没了掣肘,心中爽快,日日泡在阁里,著力发掘众人的潜力。擅长琴棋书画歌舞的,皆可以此营生,并不是非得出卖皮肉过活。这世上,多的是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能得一识情解意的红颜知己,吟吟诗,作作画,自然比在窑子里滚床单体面得多。更何况,只要火候到了,也不是一定就不能亲近。至於耽美的SM小窝,目前还只是一个空壳。常用的器具苏眉已经著人准备,但是人员嘛......他还得好好物色......日进斗金之余,更让苏眉高兴的,是发现了好些奇人异士。例如此刻,被他缠著进行"学术交流"的,一脸好奇的左方和脸色惨白的雪盈。"你是说,人的心也是这样子的?"左方拨弄著桌上剖成两半的猪心,研究其中被苏眉称作瓣膜的东西。"有点不同,但是原理是一样的。"苏眉兴致勃勃地把猪心拖到面前,继续讲解肺循环和体循环。"呃......"雪盈以手巾掩鼻,仰身向後,离得能多远就多远。那麽血腥的东西,亏他们也碰得下手去!她家世代行医,可没人做过这样的事!
"研究这个干什麽呀!"她嫌恶道:"就算你知道这里面有毛病,你还能把人剖开了看麽?!"这一瓢冷水兜头浇下,苏眉顿时沮丧。"是啊,是不行。不过,要是有麻药的话,剖剖肚子总还是可以的。""麻药?什麽麻药?"与雪盈不同,左方是个好奇宝宝。"就是可以把人麻倒的药。"苏眉解释道,"让人昏睡过去,不会痛,也没有反应,然後就可以切手剁脚剖肚子。"雪盈又对他粗鲁的表达方式皱起眉头。"药倒是有。但是......""真的?!"苏眉惊喜地望向她。"真的有?你知道?""那当然!我七岁的时候就会配制了!"雪盈骄傲地扬起头。苏眉欢呼一声,朝雪盈扑去。"啊!不要过来!"雪盈尖叫跳开,拒绝苏眉刚刚摸过猪心的手沾上她美美的衣服。苏眉的两眼变成粉红色的心形,双手交握,虔诚地抱在胸口。"雪盈,亲亲雪盈,你可不可以做一点麻药给我?""可以!可以!"雪盈一步步往後退。"只要你不要再找我看这种恶心的东西,你要什麽药我都做给你!"哦呵呵呵呵......真是捡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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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乐得合不拢嘴。"那,雪盈......"他忽闪著纯洁无辜的大眼睛。"你会做春药麽?"(三十五)奋力在苏眉头上敲下一个包,雪盈重重地踏著步子走了。左方怜悯地看著苏眉,也不说话,只是摇头。"是她自己说的,我要什麽药她都做给我的嘛!"苏眉揉著隐隐作痛的头,无限委屈。左方叹气道:"她是正儿八经的大夫,这种下三烂的东西,怎麽好问她?别说她又是女孩子家。""我这不是太高兴了麽?"苏眉也叹了口气。"再说也没别的人可以问呀?""谁说的?!"左方愤慨地瞪圆了眼睛。"你可以问我!""你?"苏眉打量著左方那张看起来比他还纯洁的娃娃脸。"你会做春药?""干什麽?你很瞧不起人哦?"左方不友善地眯起眼。哈!竟然怀疑他不会做春药?要不是因为这个古怪的爱好,他,左方,堂堂神医世家的第十七代嫡系传人,怎麽会被逐出家门,沦落到吟风弄月阁来卖艺为生?苏眉的态度立刻有了180度的转变。左方那种睥睨的眼神,他可太熟悉了。以往参加国际学术会议的时候,那些世界知名的教授学者一提及自己的专业,就会不自觉的流露出这种"我是专家我怕谁"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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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类推,左方应该是有点本事的。"那我问你,你会不会配一种药膏,又可以催情,又可以润滑,又可以止血,还可以治疗伤口?"苏眉虚心请教。他肖想这种多效合一的神奇春药已经很久了。"这个......没配过。"左方老实承认,"但是应该做得出来。"问题是,要这个做什麽用?"太好了。"苏眉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去做一盒出来试试看吧。"有了这个伟大的构想,苏眉和左方一连几天都窝在一起,致力於研发他们心目中的极品春药。配方一个换过一个,反正阁里多的是自愿参加试验的志愿者,每一批药膏出来,就发放下去,第二天便有反馈。不够催情的,换。不够润滑的,换。止血疗伤效果不好的,更要换。一点点分析,一点点改进,就连色香味都务必要臻至完美。这一天,苏眉正和左方一起头碰头地分析试验数据,雪盈突然推门而入。"给你!"离了苏眉一丈开外,雪盈将一个包袱远远地扔到苏眉怀里。苏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接住,感觉硬硬的,像是个盒子,讶然道:"什麽东西?"
"你要的药。"雪盈没好气地说,"还有点其他的。我手边有的都备了一份给你。""谢谢谢谢!"苏眉如获至宝,急忙打开包袱,只见是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内分十余个小格,装著各色药物,都配了标签。草草看过,只见止血的生肌的愈骨的解毒的样样都有,实乃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的好东西。"哇!雪盈!你好厉害!"苏眉由衷地敬佩。"呃......多少钱?"雪盈白了他一眼。"送给你的,不要钱。""这怎麽好意思?"苏眉直摇头,伸手到怀里掏银票。占自己阁里姑娘的便宜,丢不丢人啊?雪盈摆手阻止他,褪了一贯不耐烦的神色,眼中添了一抹暖意。"收下吧。就当是阁里的兄弟姐妹们谢你的。""谢我?谢我什麽?"难得瞧见她的好脸色,苏眉反而迷茫。雪盈微微一笑。"谢你,为我们这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留了一块容身之地。"看看雪盈的微笑,再看看左方同样信赖的神情,苏眉蓦然感到自己肩上沈甸甸的分量。这一声谢字,他其实当不起。吟风弄月阁,寄托了他平等和自由的梦想,美好,却也脆弱。在这纷扰莫测的尘世中,他能否自保尚未可知,更不用说,保全这一片小小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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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苏眉怀著心事一路慢慢走回山庄,路过书房时,只见门扉紧闭,窗上人影绰绰,似有好几个人。他心不在焉,本不想理睬,却在不经意间,听见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愣,脚下不由停住。以他现在的功力,只要凝神细听,书房里的一切动静都躲不过他的耳朵。但是......苏眉停步片刻,继续往房里走去。该他知道的,总会知道。若不该他知道,不知道也罢。虽然如此,总有些心神不宁。回了房间,连衣服也不脱,就恹恹地躺下,抱著枕头发愣。过了一会儿,贺长风推门而入,瞧见苏眉,明显呆了一下。"苏眉?什麽时候回来的?"贺长风在苏眉身边坐下,揉了揉他有些零乱的头发。"刚回来,没多久。"苏眉习惯性地朝他身边偎去。"事情商量好了?"贺长风的身子微微一僵,立刻被苏眉察觉。"怎麽了?"苏眉抬起头,恰好捕捉到贺长风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是......不可以让我知道的事吗?"苏眉心中一紧,旋即淡淡道:"你放心,我并没有听到什麽。""苏眉......"贺长风哑声而唤,带了丝挣扎的神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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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你不用说没关系。"苏眉淡淡一笑。"我不是一定要知道。"贺长风静默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往下说。苏眉偎在贺长风怀里,想了会儿心事,突然听见贺长风道:"苏眉,我们出去玩吧。""去哪里?"苏眉有些提不起精神。"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贺长风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麽?我最近有空了,可以一直陪著你。""真的吗?"苏眉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微笑道,"好啊。"□□□自□由□自□在□□□於是,他们去了塞外。苏眉从小生长在繁华的都市,却不知为何,格外喜爱苍凉荒寂的塞外景色。苍茫的大地,雄浑的山脉,总是以一种莫明的方式震撼她的灵魂。现在这具身体,更是得天独厚,轻轻松松就可以登至山顶,俯瞰山脚下蜿蜒的河流。他常常倚著一块大石头伸直了腿坐著,看著太阳一点点下落,没入地平线。再等等,就可以见到满天星光。他可以这样不言不动地一坐大半天,贺长风总是默默陪著。
没了庄里的事务分神,贺长风全身心地投入到苏眉身上,加倍的温柔体贴,千依百顺。苏眉对贺长风也是相同,夜夜缠绵,从未间断。然而,还是有些事情不一样了。苏眉常常觉得冷。贺长风坚实灼热的身躯,以及热烈的情欲纠缠,都无法温暖他分毫。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透出的寒意。一直以来,苏眉耽溺於贺长风的柔情,几乎是刻意地忽略了直觉的示警。然而,林轩逃逸的那一晚,贺长风冷然的眼睛和锐利的神情,迫使他不得不直面现实。过於敏锐的洞察力,对於宁愿自欺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例如现在,即使没有蓄意深究,事实也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他知道,他正身陷於柔情与阴谋交织的陷阱里。他知道,贺长风正在等待对他下手的时机。贺长风爱他吗?或许爱的。但是,对於贺长风来说,爱情,永远都不可能排在第一位。所以,当初他舍弃莫默。所以,现在他也将舍弃苏眉。苏眉淡漠地笑著,灵魂仿佛已化为夜空中的点点星光,冷冷地注视著红尘中不得解脱的肉身。他在等待。等待一柄穿胸而过的长剑,或者,一杯见血封喉的毒酒。既然无意於破局而出,这似乎就是他必然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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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静静的冥想中,突然看见远处纵起一道火光。身下的大地隐隐震动,风中携著一阵阵喊杀声。这是......战争?苏眉缓缓站起身,远望战场。她一贯是和平主义者,痛恨暴力和杀戮,连枪战片都不敢看。没想到,却会在这样的距离下邂逅战争。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苏眉笔直地站著,看著那个血与火交织的战场,直到火光渐灭,直到喊杀声渐歇。结束了。不知有多少年轻的生命,就此留在了那片战场上。究竟为了什麽,他永远都不会明白。苏眉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有什麽不同?他也会死──为了某些他所不知的东西而被他所爱的人杀死。区别在於,他甚至没有那些被称作尊严理想或者荣耀的东西来装点自己的死亡。暗夜中,孤零零的马蹄声渐渐靠近。苏眉定睛细看,只见一人一骑,黑盔黑马,正向这边驰来。到了近处,那匹马突然倒下,马上的人重重地摔倒在地。苏眉心中一颤,几乎惊叫出声,又强行忍住。这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这是一场与他无干的战争。他自顾不暇,不想再牵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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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只见那人慢慢撑起身,四肢并用,向马首处爬去。马儿转过头,轻轻舔了舔他的脸颊。然後,沈沈地垂下头去。夜色深沈,苏眉却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泪水疯狂地涌出来,几乎哽住呼吸。那匹善良的生物,在生命最後一刻流露出的脉脉温情,狠狠地撞入他冰冷僵硬的心脏。这一瞬间,他蓦然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面对死亡而无动於衷。他急掠而下,几乎没有听见身後贺长风惊讶的呼声。那人尚未晕厥,眼神却已涣散。搭一搭脉搏,既细且快。收回手时,赫然发现满手粘湿,全是鲜血。──失血性休克。苏眉拧紧眉头,死死咬住嘴唇。天晓得,这人究竟出了多少血?这个世界,却全无输血或者输液的设备。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贺长风晚他一步到达,见此情形,立刻伸手抵住那人後心,以内力护住他心脉。那人轻轻喘了口气,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苏眉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不错,这个世界缺少抢救设备。但是,这里有不可思议的内力,还有神奇的中药存在。苏眉掏出雪盈给他的小盒子,一股脑儿将药都到了出来。
他看过的,里面除了麻药,都是些止血疗伤的药材,没有一样是毒药。这会儿,也顾不得了,全都往那人嘴里塞去。那人没有抗拒,尽力咽下所有药物,缓缓闭上眼睛,昏睡过去。苏眉握紧他冰冷的手,在他耳边轻声保证。"我会救你。"(三十八)苏眉和贺长风栖身的洞穴距此不远,两人提气急驰,转眼便到。点燃火把,割开那人的衣物,苏眉飞快地检查伤势。四肢的那些先不去管,左上腹黑黝黝的血洞看来是伤著了要害。苏眉无暇细想,手术刀在火焰上微微一烤,利索地划开肌肤。身後,贺长风尖锐地吸了一口凉气。苏眉不去管他,再一刀划开肌肉,直入腹腔。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稍加探查,只见左上腹的脾脏上,一道深深的裂口,不停地往外冒血。果然,是脾脏破裂。血管钳夹闭脾门血管,出血的势头顿时缓下来。苏眉轻轻吁了口气,导出腹腔的积血,探查肠管。修补了几处小小的裂口,又截除一段破碎的肠管,确定没有遗漏了,才定下心来仔细切除脾脏。残留的积血用清水冲净,再以白布拭干,苏眉最後检查一遍,确实没有出血了,才又把切开的皮肉一针一针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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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这一切,一回头,只见贺长风脸色惨白,神情说不出的惊恐和怪异。苏眉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低声而笑。贺长风......吓著了吧?虽然是刀里来剑里去的江湖人,这般剖腹之术,他想必没有见过。外科手术麽,是野蛮了点,但错非如此,断救不得那人的性命。"长风,你身边还有伤药麽?"苏眉轻声唤他。那人肢体之伤虽不致命,但虚弱到这个地步,少流点血总是好的。"有。有。"贺长风的声音有些僵硬颤抖。"太好了,你帮他上药吧!"苏眉一边说,一边收拾起切除下来的脾脏和肠管,用布裹了,在洞外挖了个深深的坑埋进去。回到洞里时,贺长风已料理完了那人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处伤口。麻药未退,那人依然在昏睡,苏眉看了片刻,又渐渐皱起眉头。第一关算是闯过去了,可是这麽恶劣的手术条件,继发感染几乎是必然的。对此,他是真的束手无策。当初林轩一身都是外伤,勉强还能用烈酒凑合。惨是惨了点,效果总算差强人意。这一回伤在内脏,却不能依样画葫芦。然而,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一种叫做"抗生素"的东西?"长风,我们带他回去吧。"苏眉转念之间便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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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总要回去面对的。对他来说无甚差别,但是有左方和雪盈相助,伤者便多了几分存活的希望。何乐而不为?贺长风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现在就走?"他轻轻问,似乎不愿意就这样结束彼此相伴的时光。苏眉点了点头,俯身抱起那人,小心地不去触动刚刚缝合的切口。自然是现在。若没有手上的这人,他并不介意多陪贺长风几天。但是现在......只能是现在。(三十九)一路狂奔,回到吟风弄月阁时,天色已初亮,正是阁里众人补眠的好时候。苏眉顾不上这许多,冲进阁里就放声大喊:"左方!雪盈!快出来!"沈睡的众人皆被惊醒,各个房间里都传出模模糊糊的抱怨声。苏眉还不罢休,又大喝一声:"左方!雪盈!快出来!救人啊!!!"这一声隐含了内力,震得门窗嗡嗡作响,原先半梦半醒的人都被吓得跳起来,阁里顿时骂声一片。门扉轻响,雪盈先探出头来。"什麽事......"她云鬓半偏,神情倦懒,一步三摇地走近,待到瞧见苏眉一身是血,又吓得惊叫起来。
"苏眉!"雪盈连声音都抖了。"你怎麽了?伤在哪里?""什麽?!苏眉受伤了?!"另一扇门"砰"地一声打开,衣衫不整的左方心急慌忙地冲出来。"真的?""是苏眉受伤了?""怎麽会的?"一扇扇门相继打开,越来越多的人涌出来。苏眉被人团团围住,拉著手上下检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受伤的不是我......"他挣扎著抽出手,向旁边一指。"伤员在那里......"众人闻言转身,这才瞧见贺长风站在一边,同样满身是血,手里抱著个黑衣人。"不是你啊!"有人懒懒地叹了口气,转身回房了。好些人跟著一起散开,连看都没看贺长风一眼。这麽明显的差别待遇,倒让苏眉觉得很奇怪。怎麽会的呢?g他明明送了份天大的人情给贺长风,又一直努力塑造他的光辉形象。"苏眉,从哪儿捡来的人啊?"左方走到贺长风身前,侧著头打量。"留了这麽多血,估计不行了吧?""才不会呢!"苏眉愤然抗议。"我已经抢救过了!才不会死!""哦?"左方挑了挑眉。"怎麽抢救的?就是你说的剖肚子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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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听得出他的怀疑,恼怒地抿了抿唇。"没错!就是那种!"他从贺长风怀里接过昏睡的人,往自己房里走去。"不信就过来看!"到了房门口,见左方和雪盈还站在原地,不由顿足道:"快来帮忙啦!还愣著干什麽?"两人迟疑片刻,举步向他这边走去。"慢著!"斜刺里突然杀出一个人,一把拽住左方。"妈的,搞什麽呢?"来人是个高壮汉子,嗓门响得如同打雷一般。"事儿还没办完,就想跑?你耍老子呢?!"边说边拖了左方,在他臀上狠狠捏了一把。"看老子怎麽收拾你!"左方煞白了脸,微弱地挣扎著,求救般地看向苏眉。苏眉拧起眉头,心中尚未有计较,却有人抢在他之前救了场。"大爷,做了一晚上,也不嫌累麽?"庸肆披散著齐肩的黑发,轻飘飘地掠到那汉子身前。那人被打扰了好事,正是一肚子的火,这会儿又有人阻挠,立时便要发作。却不料,眼睛还没瞪起来,一对上庸肆子夜般的黑眸,骨头就先酥了一半。"啊,这个,不会......"声音也温柔了十倍不止。庸肆淡淡一笑,轻轻搭上他的手腕。"既然不累,那就......"眼神奇异地一闪,"来陪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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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这麽一勾,那汉子三魂六魄一齐出窍,早把先前那个忘到不知哪儿去了,浑浑噩噩地跟了就走。庸肆朝惊魂未定的左方眨了眨眼,又朝苏眉作了个搞定的手势,领著那人朝自己房里走去。不累?哼哼,待会儿有你累的时候!(四十)众人目送庸肆离开,都在心里默默哀悼那个迷了心窍的男人。落到庸肆手里......可惜了那条看起来勉强称得上气宇轩昂的汉子。苏眉叹息著摇了摇头,带著左方雪盈正要进屋,突然想起贺长风还等在一边,又停下脚步。"长风,你先回去休息吧。"苏眉见贺长风脸色灰白,神情疲倦,不由有些心痛。那人伤重垂死,全赖贺长风以内力护住心脉,不然,怎经得起长途奔驰?既要提气疾奔,又要催动内力,这一路下来,贺长风确实已精疲力竭。但是......还不及说什麽,苏眉已匆匆进屋去了。贺长风伫立片刻,低低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苏眉把人放在床上,撕开衣物和裹著伤口的布条。左方和雪盈凑上前去,一看之下,齐齐吸了口凉气。
一道狰狞的刀口横过上腹,又以黑线密密地缝起来,乍一看,犹如一条巨大的蜈蚣。"这,这是你......"左方瞠目结舌。"对。"苏眉简单地解释道,"他的脾脏破裂,已经被我切掉了。还有几段破碎的肠子,我也处理过了。""切、切、切掉?!"左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手法是野蛮了点,但是这人伤成这样,却还能活下来,说明你处理得不错。"沈默许久的雪盈突然开口。休看她平时见了点血就大惊小怪,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反而镇静异常。"你找我们做什麽呢?"苏眉立刻想到此行的重点。"我怕他会感染。""感染?"雪盈蹙其秀气的眉头。苏眉被难住了。"感染,就是......发炎,有细菌进去,然後就......"罗罗嗦嗦解释了半天,眼看左方和雪盈的神色越来越迷茫,苏眉也感到越来越无力。拜托!谁来告诉他,"感染"这东西,在中医里究竟叫什麽?"反正,你们帮我一起看一下,让他好起来,不要死掉就行。"最後,只好这样说。"嗯,好的。"雪盈了解地点点头。"我去拿药。"左方也一溜烟地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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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看著他们的背影,实在有些啼笑皆非。没想到,这样说,他们反倒明白......为了那人的伤,苏眉在吟风弄月阁一住就是七天。这七天,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那人身边,时刻监视体温脉搏──实在太累,睡死过去的时候除外。也不知雪盈左方究竟用了什麽灵丹妙药,那人竟真的没有感染发热,平平稳稳度过了危险期。到了第七天上,那人低低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悉心呵护了好几天的睡美人终於醒转,苏眉欢欣鼓舞至极,眼睛一眨不眨地细看。美人啊!实在是......美人啊!苏眉发现自己贫乏的词汇无法形容这人的美貌於万一。什麽倾国倾城啊,沈鱼落雁啊,眉若远山眼若秋水啊......都往上堆砌就是了。这麽,这麽......这麽美的美人,怎麽有人忍心把他伤成那样呢?苏眉实在是想不明白。偏偏这样的问题,又是不可以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