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名叫卡门
时常被吊在一个铁钩上;时常默默跪在黯红地毯上—那红,如沉血,或者落红;时常静静地剥去虚应故事的衣服,圣罗兰皮带,李维斯牛仔裤,CK内裤,缓缓转身,看向自己尚且极其美丽的身体,饱满如萨拉热窝血玫瑰。他常常都很奇怪,已经挨过那么多次鞭子、蜡烛、铁链、夹子……无数次皮破血流,无数次皮开肉绽,然而痊愈总是如期而来,不肯爽约。驯顺地,依着女子的指示,他跪下,面颊贴地,屁股高撅,如一条等待挨打的小狗,肛门下身暴露无遗,是一种赤裸裸的奉献,而她们有时,会在他的肛门里插一束花,无风亦招摇。或者被锁进铁笼,手脚捆好,嘴上戴了口枷,蒙了眼罩,刹时沉入这么深这么深的黑暗中,空气中,忽然有火焰的味道,皮肤上一滴尖锐的痛,是融蜡。有时仰躺着,手脚摊开如大字,纤细的银跟高跟鞋,无情地踏在他的胸部、腹腔,女孩笑啊笑,高跟鞋的的笃笃踩下来,他觉得自己是一瓣小小的蒜,即将被捣成泥。而他舔过多少脚呢?纤细亮莹的,他以舌尖供奉,看纤足在他唇边愈来愈生辉;疲惫憔悴的,他以唇齿抚慰,是最原始的温存也最有效;沾满泥垢的,他一点点为她舔干净,让他舔净她生命中所有污垢与错失吧;被高跟鞋扭曲的,他舔着舔着,会疼惜起来,这样一个职业女子,有多么酸辛不为人知呢。当然还有捆缚,心灵手巧的女王,会用红、白、黑三色棉绳,环环相扣,把他身体每一处都密密锁上,编出一个个绳结,中国结或者爱情结。他如赤裸羔羊,无助看向镜中被缚的自己,一刹那心神游离,他想起五芳斋的粽子—她下一步,会把他吃下去吗?这样一想,便很兴奋很兴奋,然而一念及此,便痛入肺腑,原来下身也是捆紧的—绑得太紧的话,松开的时候,下身会出一滴血。只一滴血,便完了。而他一切逆来顺受,等待他该受的严刑。等待,如在夜深的街上等待最后一班公共汽车,象久旱的大地等待雨水,象在等待她。卡门,是真的说过,她一定会回来。她们常常会鞭笞他。有时是藤条,细长而韧,在空中全力挥下,会带来飒飒风声,寸寸逼近,他全身的肉都会抖起来,屏息等待,「啪」一记,如雷殛。他禁不住扭动挣扎,至多十几下,他便撑不住,叫出声来—虽然明知,敢出声,便是自己讨打了。也有鞭子,甚至更可怕,经常偏离,打在大腿上,一鞭一条白记,迅速转为红色,肿起来,第二鞭,与第一鞭交叉处,慢慢渗出血来。还有带刺的荆条,抽在他身体上,无数个小刺立刻扎入皮肤,再扬起来就带了血珠和一点点皮肉。再严厉的威胁此刻都无效,他象猪一样嚎叫,失控,也不过多挨几十下,并且堵上了嘴,很快地,屁股就开了花……曾经曾经,他有被打得大小便失禁的时候。鞭打,哭泣,呵斥,求饶……屋里灯下的水晶流苏,被鞭风所带,簌簌扬起来,摇晃着,把握不定如人生。如何表达呢,张错喜欢的生活,只与鞭子、虐待、痛、自己屈辱的姿势,以及一个一个的女主人有关。在一次SM与下一次SM之间,有剧痛的空档,他呻吟着,常常会趴伏在原处动弹不得,心里有个小声音:痛死了痛死了,我要被打死了。任由鲜血,顺着大腿缓缓流下,如女子的经期。有时玩得太狠,他会在床上趴好几天,然后一个星期走路都一跛一跛,上下楼要扶墙,抬腿之间咬紧牙关,咝咝吸气。眼前却浮起卡门的脸,不羁如浪游玫瑰:卡门,如果受鞭是我的命运,那么,我唯一愿意的鞭手便是你;如果鞭打是你的宿命,那么,我希望是你鞭下唯一的身体。我会默默承接一切,无论你冰雹般的落下的鞭,抑或你的泪;我会接受一切,无论你的掌掴,还是你的怀。请你请你,鞭笞我的身体,任何部位,任何工具,任何你想要达到的程度,我会哭叫,求饶,奄奄一息,却仍然会顺从地,依你所要,满足你的一切需求。只要你快乐,只要你快乐。只是求你,不要鞭笞我的心。它已经千疮百孔,再经不起任何伤害。会给自己擦很多云南白药,也会喝三七花茶清瘀血,旧伤将愈的时候,身体会觉得隐隐的刺痒,他会推开暗绿的窗,外面有光采的森林,霓虹处处,长着红的紫色花。常常地,他会遇到愿意虐他的女王,他便道:「我叫张错。」他擦了古龙须后水,微笑时,是如此干净美丽的男子,令人心神震动。然后跪下,开始一件件脱衣服,颤栗而兴奋地,让自己再经受一次折磨。而卡门,曾是如此爱恋,他的崩溃。把握不定如人生,他挨的第一记巴掌,是来自医生。原来是一个堕胎手术,却成了接生,母亲昏迷过去,而小婴儿坠地,口眼俱闭,一无呼吸。医生一把倒拎起他,在他屁股上「啪啪」打了两巴掌,是负痛吧,他便大哭起来。挨打才能生存,是他一生的写照。其实又不见得痛苦难当,习惯了,又不是没被女人打过。他的母亲,抱着他如抱着一生不可弥补的错误。他时常饥饿,张嘴大哭,哭得脸孔发绿,母亲百般哄着,给他喝牛奶,他喝下去又吐出来,小母亲一时急起来,一巴掌打在他的小屁股上,顿时一个红色手印。他顿时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吐奶,还没有学会说话的时候,第一个学会的字是「痛」